Never say no (2na)

 

名井南不擅長拒絕別人。

無論是中學時同學託她買早餐,或是高中時坐在後面的同學向她借作業拿去抄,亦或是大學時不認識的鄰座同學要自己幫忙頂替點名,就連出社會後,還得幫同事加班做未完成的文件。

今晚也不例外。只不過當她終於出了公司大門準備坐地鐵回家時,碰巧在馬路邊目睹了一場小車禍,汽車駕駛駕車逃逸,留下右腿受傷的腳踏車騎士痛苦的倒在街上。

午夜的晚上人煙稀少,名井南成了唯一一個目睹現場的民眾,善良的她只好報警並叫了救護車。簡單與警察做完巡查,正要離開的名井南卻被腳踏車騎士叫住,求她陪同前往醫院一趟。

騎士原來是個歐洲人,在韓國人生地不熟的,讓身為日本人也同樣在異國打拼的名井南有些同情,只好答應對方的請求一同前去醫院。

在急診室又待了一段時間,名井南與拼命道謝的騎士道別後轉身離去。因為入深夜的醫院已將室內的燈光調至夜間模式,又餓又累的她走出急診室通過陰暗的長廊準備離開醫院時,不小心撞上一名從轉角處晃出來,口中還哼著歌的年輕護士。

「喔!」那名護士發出一聲細小的驚呼,在看清自己撞見的人是個真人後呼了口氣,趕忙露出親切的微笑詢問著:「嗨!這麼晚了小姐怎麼一個人在走廊上呢?醫院的門診都已經打烊了喔。」

「我剛剛送一個路人去急診室,現在正要離開。」名井南簡略的報告自己的狀況:「不過我對這裡不熟,可以請問出口在哪個方向嗎?」

那名護士發出爽朗的笑聲:「這裡的話,最好是不要太熟悉比較好呢。不過妳真是個善良的人,還陪著那名路人來看診。」

「不,這也沒什麼,大家互相幫忙。」名井南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護士突然捉住名井南的手臂,語氣哀求道:「對了,那是不是可以麻煩妳,做我的實習病人呢?」

「……耶?」實習病人?

「拜託拜託拜託!明天早上就要考試了,要是這次沒有過我就還要再當半年的實習護士。」護士湊近名井南,使她終於藉著微弱的燈光看清楚對方胸前掛著的名牌上面寫著:湊崎紗夏:「求求妳~不會耽誤妳太久的。」

看到護士的名字,名井南認出對方與自己同樣是日本人,本來想婉拒的心頓時有些不忍,再加上眼前的人張著水汪汪的大眼睛配上嘟起嘴唇的容顏近在咫尺,讓她最終還是放棄掙扎的點頭答應。

紗夏開心地拍手歡呼,名井南看她的表情立刻聯想到得到食物賞賜的小柴犬,不禁也露出笑容。只是,當名井南注意到對方手裡拿著一個未蓋上蓋子的針頭注射器後,原本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驚恐。

紗夏看著名井南的表情驟變,發現她正瞪大雙眼看著自己手上的針筒,恍然大悟的趕忙笑著解釋:「這是我剛剛拿來練習用的,不過我不會對妳使用,所以不要擔心。」

說完,紗夏將針筒放在一旁候診區的長椅上,隨後又伸手拉著名井南讓她坐在椅子上。

「因為我沒有自己的工作室,所以就在這裡進行吧。」紗夏一邊在自己工作服前的兩個大口袋中摸索著,一邊用愉悅的語氣出聲擔保著:「別擔心,所有需要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

名井南雙手乖巧地放在膝蓋上,正坐的望著不停翻找口袋的紗夏,也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只能微微點頭。

「好,首先,先讓我戴上手套,這樣比較衛生。」紗夏終於從口袋中撈出被壓皺的塑膠手套。

不過問題是,只有一隻。兩人一同望著紗夏手上的手套沈默片刻。

「嗯……沒關係,我們只是進行初步檢查,一隻手套就夠了。」紗夏馬上恢復開朗的面容愉快的解釋:「那第一項,我先來檢查妳的臉部以及頸部。」

沒等名井南反應過來,紗夏俯下身用著戴上手套的右手輕撫上她的面頰,手指時而用力時而輕柔地按壓著臉頰各處,邊摸邊悄聲道:「妳的黑眼圈有點深呢。」

從額頭移到下巴,紗夏開始用拇指輕輕摩擦著名井南的雙唇。

「嘴唇,很柔軟。」紗夏熱切的視線直直注視名井南的雙眼,使名井南頓時感覺口乾舌燥,只能艱難地呼出一聲來回應。

紗夏柔柔一笑,將手移到名井南的頸部摸索探尋著,食指從下顎輕撫下滑至鎖骨,力道十分輕柔:「這裡也沒有異狀呢。」

名井南緊盯著上方昏暗的日光燈管,感受著紗夏因為湊近觀察而呼出的熱氣直直打在頸部上,面色紅潤的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紗夏直起身,又從口袋中撈出了一張圓形試紙和一個小精油瓶開心道:「很好很好,那第二個項目,我們來測妳的嗅覺。」

紗夏將精油瓶轉開,滴了一滴在試紙上後將它遞到名井南的鼻尖前鼓勵道:「來,聞聞看,然後告訴我是什麼味道。」

名井南聽話的傾身嗅著試紙,隨後抬起頭小聲詢問:「是玫瑰嗎?」

「答對了。」望著名井南乖巧的模樣,讓紗夏不自覺地露出寵溺的笑容。她又取出另一個瓶子:「那這個呢?」

「是覆盆莓嗎?」

「沒錯。最後一個。」紗夏又將另一瓶精油液體滴在試紙上,之後補充道:「這瓶比較特別,妳先聞聞看。」

名井南其實很想吐槽為什麼要將精油都滴在同一張試紙上,不過最後還是忍住了。她湊向前嗅著,玫瑰及覆盆莓的香氣中參雜一股難以言喻的怪味,整個混合起來有些難聞,她只好放棄的皺著眉搖搖頭。

「聞不出來沒關係。」紗夏安慰的微笑點點頭並解答道:「這是起司飯卷的氣味。」

「耶?!」名井南驚訝的瞪大雙眼。

「這是老師給我們出的功課,找一種氣味當測試考題,那時正好在吃起司飯卷呢,就想用它的氣味來當題目。」

名井南其實很想問紗夏是怎麼把起司飯卷的氣味變成精油的,但她內心又害怕知道答案,於是最後還是放棄追問。

「不過三瓶答對兩瓶,算是嗅覺普通了,算妳通過。」紗夏愉快的將所有東西都塞進口袋裡,連同手套。突然她摸到一個瓶子,想了一下開口詢問:「妳有睡眠的困擾嗎?」

「嗯?」名井南先是一愣,隨後點點頭緩緩答道:「我很淺眠,有時會睡不好。」

紗夏面露歉意的拍拍名井南的頭:「真是可憐的孩子,我不是醫生,所以不能幫妳開安眠藥。」

額前的瀏海因為紗夏的輕撫有些刺進眼睛,名井南瞇起眼柔聲道:「沒關係的,我已經習慣了。」

「不過啊,」紗夏猛地傾身,小聲地在名井南耳邊低語著:「我這裡有安眠藥喔,可以給妳一顆,當作妳幫忙我的獎勵。」

無語地看著紗夏放在自己手掌心上的白色藥丸,名井南已無力吐槽。

「快,吃下去吧。」紗夏還在鼓勵著。

「但是,我等等還要坐車回去。」

「妳住的地方離這裡很遠嗎?」

「是還好,大概十五分鐘能到。」

「那就放心啦,這藥一小時後才會有效果,等等再做一個檢查就沒問題了。妳之後趕快回家洗澡睡個好覺,隔天起來會精神百倍的。」

雖然還很遲疑,不過在紗夏熱切並渴望的注視下,名井南還是慢慢的將藥丸放入口中。

「對了,妳要咬碎再吞喔,我這裡沒有水。」

「……嗯。」此時名井南只能慶幸自己沒有吞嚥困難。

看著名井南艱難地吞下藥丸後,紗夏開心的替她拍拍手。之後,又從另一邊的口袋中取出一個小精油瓶:「最後呢,我們來測妳的味覺。別擔心,這與之前測嗅覺的瓶子是不同瓶,不會有起司飯卷口味的。」

「好……」明白提問或攀談會是個愚蠢的舉動,名井南只好默默的在心裡納悶著應允。

「來,啊~」

名井南張開口,讓紗夏將試管內的液體滴進自己的口中。她用舌尖細細抿著品嚐,隨後回答:「有點甜甜的。」

「沒錯,是糖水喔。」紗夏微笑的點頭,隨後又拿出一個瓶子:「來,啊~」

這次的味道很嗆鼻,名井南有些難受的瞇起雙眼:「好酸!」

「答對了,是醋呢。」紗夏伸手安撫的揉揉名井南小巧的耳垂,看著對方臉上的表情有些舒緩放鬆,才又拿出另一個瓶子:「加油,這是最後一個了喔。」

紗夏愉悅的將液體滴入名井南的口中,卻在意識到自己拿錯瓶子後音量有些大的驚呼出聲,只不過為時已晚。

又甜又麻又辣的口感在名井南的口中散開,本來半瞇著的雙眼緊緊閉上,眼角因用力而擠出些許淚液,舌尖從唇中吐出一小段哈著氣,看上去十分可憐。

「抱歉抱歉,我拿錯瓶子了。」紗夏心疼的蹲在名井南身前,雙手輕捧著她的面頰撫摸著試圖安慰道:「那是食用酒精,濃度有些高,妳還好嗎?」

「還、還好……」艱難地回應出聲,名井南雖然酒量沒有說是頂尖,但至少喝過不少種酒,剛剛那一滴濃度起碼至少有三十五趴以上。

名井南緩緩睜開眼,眼眸一閃一閃的望著蹲在自己身前面露自責的紗夏,安撫性的扯出一個還算能看的淺笑。

「好了好了,結束了,不測了喔。」擔憂的伸手用拇指抹去名井南眼角的淚珠,紗夏隨後從口袋中取出一個記事本一邊翻閱一邊說道:「視力與聽力沒測到沒關係,我看看……」

寧靜的走廊上只剩細碎的翻書聲,紗夏又翻了幾頁(上面幾本全是與醫學不相干的插畫),抬起頭準備與名井南對話時,注意到對方眼神有些不對勁:「小姐?」

名井南勉強的朝著聲源望去,感覺四周都在翻轉,腦內腫脹且不時有嗡嗡聲響起,眼前朦朧一片,眼皮也越來越重。

暈眩與無力的感覺不斷襲來,名井南疲憊地闔上雙眼,倒向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當名井再次睜開眼時,已是隔天的下午兩點了。她穿著病人服躺在病床上,一名男醫生正拿著病歷表站在床邊,皺著眉審視著。

「妳醒啦。」注意到病床上的動靜,男醫生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名井南,隨後又將注意力移到病歷表上:「睡眠不足,空腹服用安眠藥,還喝了酒。檢查後已沒有問題,只是妳的胃本來就不好,這樣一折騰,最好吃一星期清淡食物。」

「……好,謝謝醫生。」名井南嘟囔著,心裡只剩委屈。

動了動四肢,手背上傳來尖銳的刺痛感,名井南抬起手查看,發現上面自己的兩手都被繃帶纏住。她疑惑地望向一旁的醫生,發現對方正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十幾秒。

「沒事的話,我先離開了,好好休息,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見名井南沒有開口詢問,醫生呼了口氣轉身離開病房,內心雖感謝卻不停的驚呼真是個奇耙的病人。

畢竟被實習護士當白老鼠搞到住院已經很奇人異士了,還被同個護士找血管時扎得滿手背都是針孔,有些傷口還瘀血,這種事說出去只會更丟人。

而名井南確實不想問,應該說自己也沒膽問。

也不知道躺在床上發呆多久,突然病房門被人推開。名井南朝門口望去,看見紗夏滿臉歉意的走向她。

「嗨。」紗夏抿著唇,不停墊著腳尖小聲打招呼。

「嗨。」名井南面無表情地回應。

「那個,昨晚的事我很抱歉。」心虛的低下頭,紗夏愧疚的道著歉:「但我想跟名井小姐說,謝謝妳。妳是唯一一個當我的實習病人時不會對我怒罵或嘲諷的人。」

紗夏的表情與語氣透著真誠,名井南表情也漸漸軟化,柔聲回應:「不客氣。」

感受到名井南態度的轉變,紗夏又有抬起頭與她對視的勇氣,只是眼神有些哀傷:「謝謝妳昨天陪我練習,只不過,今天早上的測驗,我沒有過。」

我一點都不意外。名井南在內心吐槽著,但看著紗夏難過的神情,還是盡可能得表現出惋惜。

「沒關係的,再多多練習,半年後再考,一定會考上的。」

聽著名井南鼓勵的話語,紗夏露出虛弱的淺笑,語調甜膩的輕聲發問:「那麼,小南是不是願意,繼續當我的實習病人呢?」

終於意識到自己落入圈套,但是,開頭都說了,名井南不擅長拒絕別人。

尤其是對方還睜著圓潤的大眼渴望的注視著。

「……我願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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