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妳家小姐很漂亮。」

娜璉回過身,瞧見一名侍女正朝著她走來。

「……謝謝。」

侍女在娜璉身旁坐下,挑眉質問著:「這時候妳不是也該讚美一下我們家少爺嗎?」

娜璉只是低頭沈默不語。

「算了。」揮揮手,侍女朝著娜璉伸出一隻手說道:「我叫杏子,是少爺的貼身侍女。」

愣了一下,娜璉也伸手回握自我介紹著:「我叫娜璉,是小姐的貼身侍女。」

「以後我們兩人一起服侍的時間會非常多,請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

「吶、妳話也太少了吧?因為第一天來到新環境不習慣嗎?」杏子用手肘頂了下娜璉的手臂問道。

「不、不是……」娜璉搖搖頭,緩緩將視線望向遠處被幾名年輕侍女包圍住的某扇紙門。

杏子也望過去,隨後無奈的嘆口氣:「啊,這些人,碰到這種事就這麼興奮。」

這種事……

娜璉趕忙低下頭移開視線,將注意力轉向腳邊的碎石子,張大雙眼瞪著它瞧。

「我們家少爺是個斯文的人,不過初次難免都會出點血,妳明天床褥要記得清洗。」

娜璉不為所動,絲毫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被無視的杏子皺著眉頭剛想張口說些什麼,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她後方傳來,她回過頭,看見那幾名剛在偷窺的侍女一個個害羞的摀著臉跑向這裡。

「杏子姊!開始了!」其中一名侍女拍著手興奮地小聲道。

「剛剛有隱約聽見少爺出聲貌似是在安慰名井小姐,真的好溫柔。」另一名也高興地分享著。

「妳們啊,以後不能稱呼她為名井小姐了。」杏子笑著指正她們:「要稱呼她為山本小姐。」

娜璉猛地站起身,語氣顫抖地留下一句「先告辭了」,無視在場其他人疑惑的眼神及詢問,趕忙快步逃回自己的房內。

紙門一關上,娜璉馬上跪坐在地上,雙手緊緊抓著大腿處的衣料,牙齒也狠狠的咬緊下唇,不讓哭聲失去控制。

閉上雙眼,娜璉的腦內浮現那一夜在名井府,兩人肢體的交纏,情慾的釋放。名井南的唇輕貼著她的,慢慢往下滑,經過敏感的雙峰,再到平坦的小腹,最後停留在她未經任何外人碰觸過的禁地。

那是娜璉此身初嚐禁果,她卻未感覺到疼痛也未見紅。思及方才杏子對初夜的情況描述,想必名井南是沒捨得取走娜璉的初次。

多麼溫柔的小姐啊。

娜璉屈身,額頭抵在軟硬的木地板上,耳邊不斷響起名井南那夜的低吟。淚光閃閃的雙眸,香汗淋漓的玉體,十分迷人。

而現在,正被別人觀賞著……

娜璉慌亂的張開眼,掙扎的爬起身,腳步蹌踉的快步走向自己從名井府攜帶過來的行囊。將結解開,她從衣推中翻找出一個小木盒。雙手顫抖地將盒蓋掀開,小心翼翼地取出裝在裡面的音樂盒。

將發條轉妥,娜璉捧著音樂盒,順手撩起一旁已備妥的被褥將自己整身罩住,不讓音樂盒的聲響驚擾到其他隔間的人。

娜璉閉著眼,試圖讓音樂聲霸佔自己的思緒與注意力,她開始用因哭泣而嘶啞的嗓音跟著輕哼出聲。

娜璉知道自己早該認清,自己是屬於名井南的,但名井南並不可能只屬於她一個人。只是,她希望有人能告訴她,此時撕心肺裂的疼痛,有任何解藥嗎?

 

娜璉整夜無眠,音樂盒停了就再次轉動發條讓它無停歇地唱著,悶了累了就將被角掀開一小部分通通風,如此重複以上動作,她終於熬到日出。

將音樂盒重新放回木盒內收好並將被褥折疊整理妥當,娜璉才踏著蹣跚的步伐走出房間前往名井南所在的主臥房。

走在長廊上,娜璉從不遠處就看見杏子的身影已經站在主臥房門前等候。就在她快要抵達時,臥房的紙門從內側被拉開,一名男子一邊整理衣袍的下擺一邊踏出房門。

「日安,少爺。」門外的杏子熱情的招呼道,而另一側的娜璉也趕忙低頭行禮。

「日安,杏子。」朝著杏子點點頭,山本家的少爺接著將注意力轉到娜璉身上,疑惑的問著:「妳是?」

「她是小姐的貼身侍女,少爺。」沒等娜璉開口,杏子就飛快的替她回答:「叫娜璉。」

「是嗎。」瞭然的頷首,男子對著娜璉淺淺一笑:「那我的妻子就麻煩妳了,娜璉。」

幾乎快將下唇咬出血,娜璉只能將頭垂的不能再低,小聲答應:「是的,少爺。」

娜璉不清楚男子這句話到底哪個點最激怒她。是他喚名井南為他的妻子,或是他斷言認為照顧名井南是件麻煩事,亦或是他直呼自己的名字吩咐她照顧名井南。

不管是哪一個,娜璉很清楚她只不過是在與自己玩一場必定會輸的文字遊戲。

送走男子及杏子,娜璉反覆做好了幾次深呼吸,之後才打起精神,抬頭走進臥房。

只是房內的景象使娜璉震驚在門邊不敢再向前。

名井南屈膝坐在凌亂的床鋪上,寬大鬆垮的白袍子罩著她纖弱的上半身,下半部則被被褥遮蓋著,而她的雙眸毫無光澤的回望向佇立在門邊的娜璉。

神啊……

在內心不斷呼救著,娜璉緩緩挪動腳步靠近依然坐在原地眼神空洞的名井南。在她身側蹲下,剛想伸手去觸摸,卻冷不防被對方粗魯地拍開。

不只娜璉呆愣,名井南原先的失神消失,表情現在看上去十分驚恐。

垂下頭將寬鬆的領口部分拉緊,名井南慌張的細聲道:「先、先別碰我……我想衛浴。」

「……好。」勉強地從緊咬的牙關中吐出詞彙,娜璉垂下手,默默的站起身退到一旁:「我去幫您燒水。」

說完,娜璉轉身逃出臥房,頭也不回的直奔向衛浴室。儘管思緒混亂,胸口也悶痛得發慌,她還是迅速的將灌木桶中灌滿水並熟練的生起堆放在下方的柴火。

用扇子一下一下搧旺火苗,眼看準備差不多了,娜璉起身想回去招呼名井南,卻發現對方正步履蹣跚的步進室內。

剛想上前攙扶步伐搖晃的名井南,腦內突然閃過稍早前在臥房發生的事,使得娜璉又再度退縮的收回手。

「火已經生好了,小姐在這裡等一下,水熱了再進去,我先回去替您拿取更換的衣物。」娜璉低著頭說完,又逃跑似的衝出衛浴室。

一邊奔跑在長廊上,娜璉一邊敲打自己混沌的腦袋。她努力理性的告誡自己,現在小姐才是最重要的。所以,當她再度跑進臥房,心無旁騖的忽視所有事物,一把抓了件保暖的棉袍,另一手抱起髒亂的床鋪與被褥後趕忙跑回衛浴室。

當娜璉回到衛浴室,站在門邊瞧見地上多了件白色薄紗袍子,而衣物的主人此時全身淹沒在水桶中。娜璉很肯定她的心臟一度停止跳動。

將手中的衣物全數丟棄在地,娜璉衝向木桶伸手快速將浸泡在水裡的名井南拖出水面,水的冰涼和驚魂未定使的娜璉身體不斷顫抖。

「小姐!小姐!」娜璉一手拖著名井南的後頸,另一手焦急的拍打她冰冷的面頰,淚水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醒醒啊!小姐!不要嚇我!」

幾秒後,名井南劇烈的咳了幾聲,將咽喉中的水咳出,才緩緩睜開眼,眼神失焦的注視著正上方的天花板。

娜璉停止跳動的心髒再次運作,只是每跳一下就帶來撕裂的抽疼,痛的娜璉泣不成聲。

「您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要是我再晚一點趕到……」娜璉說不下去,她也不敢想如果再遲個幾秒,是不是就會永遠失去名井南了呢?

名井南很輕微的側頭,望向娜璉的眼神恢復些生氣,扯著乾澀的嗓子虛弱嘶啞道:「別哭……璉……」

娜璉頭一次對名井南感到氣結,無處宣洩怒氣的她只能張著淚眼瞪著名井南,卻馬上被對方柔弱無力的模樣惹的心一陣陣疼。

瞧見名井南泛紫發抖的唇瓣,娜璉才意識到對方此時還浸泡在涼水中,她趕忙出力想將名井南的身軀從水裡拉起。

此時的名井南已逐漸恢復力氣,她抬起雙手輕環抱住娜璉的頸部,像隻小猴子般吊掛著,迫使娜璉停下動作趕忙張手環抱撐扶著她的背部。

「小姐!我先扶您離開水裡,再泡下去會著涼的!」衣袖及胸前的衣襟都已被浸濕,娜璉卻絲毫不在意的將身子更加貼近名井南赤裸失溫的軀體慌張道。

「對不起……」名井南突然呼出這聲道歉。

「沒事的小姐,沒事的。」娜璉下意識的認為名井南是因為稍早前的溺水事件感到抱歉,語氣柔和的安慰著:「下次別再這樣了。」

凍得發抖,名井南的思緒卻十分清晰。閉上眼睛任由娜璉將自己的身體擦拭乾淨並套上乾爽的新棉袍、攙扶腳步虛浮的她回房、安撫平躺在新床鋪的她入眠。

名井南的那聲道歉包含了很多事情。她對於甩開娜璉的手感到難過,對於造成娜璉的驚嚇感到愧疚,以及對於自己身體的污穢醜陋感到羞恥。

感受額前舒適的輕撫,一夜無眠的名井南終究敵不過睡意,疲憊的闔上眼讓自己陷入黑暗。

注視著名井南不安穩的睡顏,娜璉一直守在她的身側許久,才逼迫自己起身去清理還髒亂著的衛浴室。

將木桶清理乾淨,娜璉裝了盆水抱起地上的髒床鋪,執起手上的刷子蹲下身開始清洗。她不停的刷著搓著,雙手因為長時間浸泡在水中已出現皺痕,床單上一處怵目驚心的大片血跡卻只是顏色些微變淡,無論多久都無法完全消失。

視線逐漸被淚液模糊,娜璉依然咬緊牙關努力洗刷。

只是痕跡消失,就能當作沒發生過嗎?

這一年,名井南十六歲,娜璉十八歲。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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