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撐著紙傘緊貼在名井南身側,娜璉一路上不停好奇的打量熱鬧的市集街道。與七年前不同,道路變得更寬闊,攤位擺設變得更有規劃,環境也顯得整潔許多,熟面孔少了,多了許多生面孔。

自從進到名井府後,娜璉就鮮少在來到這裡。一來是她剛開始語言還不流利,採買的工作做不來,其他侍女輪久了就沒再把她編排進去;二來是名井南不喜歡吵雜的地方。所以,當名井南稍早前告知娜璉想要外出散步時,娜璉有些驚訝。

突然,娜璉的目光被路旁一個賣蘋果糖的攤販吸引,她興奮的停下腳步指著道:「小姐!是蘋果糖!」

名井南也停下步伐回過頭,少了紙傘的遮蔽使她蒼白的肌膚在初春的陽光下顯得刺目。她視線從注視著蘋果糖攤販,在移向娜璉臉龐,面無表情偏著頭以示詢問。

「您小時候最喜歡吃的,不買一串嗎?」娜璉出聲鼓勵著。

娜璉記得名井南小時候總會吵著要出去採買的侍女順道替她多買一串蘋果糖回來。當她拿到手後,就會開心抓著糖跑去找娜璉,兩人會躲在空曠的陰暗櫥櫃裡妳一口我一口的將它分食完。

想到那時的美好回憶讓娜璉臉上漾起幸福的微笑。

但名井南卻輕搖著頭,轉回身再次舉步向前行。

定在原地,娜璉嘴角垮下,雙手加大力道握緊傘柄望著名井南瘦弱的背影抿著唇。

距離那日溺水“意外”已過五日,兩人都未再提起此事,就好似從沒發生過。只是,原本就不多話的名井南變得更加沈默寡言,笑容也消失,身型也消瘦許多,這讓娜璉非常擔憂。

就在娜璉準備跟上名井南的腳步時,對方突然回過身。

「妳想吃嗎?」名井南看著娜璉語調平淡地問著。

名井南的話語使娜璉臉上瞬間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嗯!」

其實娜璉並不是甜食主義者,事實上,她認為蘋果糖甜過頭,但如果宣稱自己想吃,再藉著此名義分享給名井南,那她當然會二話不說地點頭。

只是,名井南在脫口的話語又再次擊垮娜璉的欣喜。

「那買個十串吧,回去分給府裡的侍女一人一串。」名井南折回來,朝著攤販清點著。

娜璉感覺心口像是被一個巨石壓著,堵的她心裡發慌。

與名井府的人分享名井南天經地義,與山本家的少爺山本健太分享名井南迫不得已,現在與其他侍女分享名井南又是為了什麼?

而且山本府的那些侍女都會在背地裡欺負娜璉。

不想表現得像個會告狀的小孩,也不想當因為失寵而鬧脾氣的幼稚鬼,使娜璉現在只能抱著裝有十串蘋果糖的紙袋默默走在名井南身側生悶氣,以至於沒注意到名井南走沒幾步又再次佇足。

紙傘邊緣勾到名井南的頭頂造成拉扯,讓娜璉趕忙停下腳步回身查看。

「抱歉小姐!」

「看,是櫻花樹。」

順著名井南的目光沿著市集中的一條小卻人煙稀少的道路望去,遠遠看見一棵樹立在空曠山丘、長滿花苞的櫻花樹。

「是啊,已經春天了呢,小姐。」

「嗯。」點點頭,名井南又再次邁開步伐,語氣卻柔和不少:「還記得我們櫻花的約定嗎?璉。」

方才的憂鬱頓時一掃而空,娜璉趕忙再次跟上,像個傻瓜似的傻笑著:「當然!」

至少我還是特別的。她雀躍的想著。

娜璉的情緒從很早以前就變得只會被名井南左右,她自己也心甘情願變得如此。

 

 

當晚,離山本府幾條街外的日向府舉辦了場晚宴,邀請了山本老爺、少爺,及山本小姐。本來這種場合女人是不一定要出席的,不過據打聽,其他受邀的官員都會攜家帶眷前往,山本府的夫人在去年就已過世,這也是為什麼在服喪期的一年過後,山本府才決定再為家裡增添新的女主人,因此這次的晚宴,山本小姐要以山本家的女主人身分出席。

「妳留在這。」在大門口,名井南對著娜璉輕聲吩咐道。

娜璉愣愣的望著名井南呆站在原地。這是第一次,名井南拒絕讓她跟隨著。

「不帶侍女嗎?」站在名井南身旁的山本健太也同樣疑惑,不過他隨後轉頭向著站在娜璉身後的杏子說道:「那妳也留下吧。」

「是的,少爺。」杏子聽話的回聲。

娜璉卻依然看著名井南,神情顯得哀傷又無助。

「我去去就回。」無視娜璉的注視,名井南落下不像是安撫的話語,在山本健太的攙扶下上了馬車,讓車門阻斷那道另她難受的視線。

搔搔頭,山本健太還是紳士的向面色難看的娜璉頷首,隨後也上了馬車。

不過在馬車準備行駛前,名井南將頭靠向了窗邊望出去,目光不是落在娜璉身上,而是她身後的杏子。

感受到注視,杏子也回望向名井南,腦內憶起稍早前兩人的談話。

『妳就是山本府的侍女長,叫杏子,是嗎?』

『是的,小姐。』對於名井南主動來找自己談話,杏子內心十分驚訝,卻還是有禮節的鞠躬回話:『請問有什麼需要嗎?』

『沒事,只是想來問問妳,健太的起居,有什麼是我需要幫忙的嗎?』露出淺笑,名井南輕聲說:『妳知道,一些妻子該做的事。』

『這您不需要操心,少爺從小就是我帶大的,他的生活起居我都很清楚。』認為名井南是因為初為人妻而感到慌張,杏子拘謹的語氣變得柔和許多。

微笑著點頭,名井南再次開口:『今早外出帶了些甜品回來,不知道妳是否有收到呢?』

『您是說蘋果糖嗎?有的。』杏子微微彎下腰致謝:『還沒有機會感謝您。』

『不用謝。』舌尖輕抵著上排牙齒,名井南停頓了片刻才繼續說著:『杏子啊,我有一件事想拜託妳。』

『小姐您請說。』

『是關於娜璉的事。她啊,因為語言不通的緣故,加上又不太會變通,初到名井府時吃了不少苦。』名井南輕笑出聲,眼神卻炯炯有神的直視著杏子的雙眼:『但她其實是個很善良的人。』

杏子眼裡閃過一絲驚慌,她趕忙垂下頭低聲道:『我知道。』

『只是想來與妳商量,娜璉只服侍過我一人,而我這個人啊,脾氣古怪,弄得她也有時會神經兮兮的,還請妳與其他的侍女們多多擔待。』

『……好的。』

『謝謝妳。』依然掛著相同的淺笑,名井南這次恭敬的彎下身柔聲道:『那我的丈夫及侍女,就麻煩妳了』

『請別這麼客氣!快起身啊小姐!』

當時名井南虔誠的眼神還刻在杏子的腦海裡,此時又再次被相同的視線所緊鎖著,讓她慌忙地別開視線。

深吸口氣,杏子伸手主動挽上前方娜璉的手肘,無視對方驚嚇疑惑的眼神,拉著她一同行禮。

等到馬車揚長而去,杏子才尷尬的輕拍娜璉的頭說招呼道:「來吧,跟我一起打掃後院。」

有些納悶杏子突然的示好,但思想起方才像是被名井南拋棄的疼痛,娜璉只剩下點頭的力氣,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質疑其他瑣事了。

這一年,還是同一年。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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