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群中偷看你的笑臉,恍惚間彷彿回到從前。會不會有一天我們再一次地偶然相遇,一見鍾情,然後彼此相戀?--張愛玲

 

 

情況似乎有些複雜。

被趕出家也好,離家出走也罷,以為這種情況只是一時的,但在私下接觸過名井南的母親後,朴志效清楚事情並非如此簡單。

那是在名井南離家的隔天,朴志效收到名井南母親寄來的簡訊。

『她會被這個世界遺棄。』

『這種想法不應該存在,一男一女才是正常的。』

『妳們可不可以救救她?』

名井南的母親,前田雅美,一位在朴志效印象中十分有智慧的女性,總是體貼、溫柔的關心著她們以及自己的女兒,如今卻...

朴志效的手在顫抖,她望向仍在熟睡中的名井南,內心無限感慨。

草草回了句『南很好』後,朴志效索性將前田雅美拉入黑名單,以防類似的簡訊再出現,更糟的是可能會被名井南瞧見。

平井桃租屋處雖然有空房,但顧慮到她有男朋友的關係,小倆口需要空間,所以朴志效理所當然的提供出自己住處的空房給名井南。

名井南搬來的第一週,平井桃湊熱鬧的也一起住了進來,本來嫻靜的小窩一下子多了不少生氣。等到第二週平井桃搬回自己的住所後,名井南就開始逛起了租屋網站。

「志效,妳覺得這間如何?」

這天很難得的是朴志效休假的日子,讓她們有機會能一起在家享用晚餐。

朴志效瞄了一眼名井南遞過來的手機網頁無奈的搖搖頭:「都說了妳可以住下來,幹嘛一直想找房子?」

「我不能一直麻煩妳們。」名井南露出虛弱的微笑:「這是我自己的事,妳也有自己的人生要過,況且妳又不肯收我的房租,不能這樣繼續依賴妳。」

朴志效又一次搖搖頭,低頭吃起碗中的飯,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

名井南從以前就是個固執的人,在某些方面也很好強。

飯桌上安靜了幾分鐘,名井南的手機突然收到一封訊息。

光是瞧見螢幕上亮起的名字就讓名井南克制不住的抿嘴淺笑,她放下手中的筷子開始專心回覆。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朴志效卻無法適應,畢竟以前的名井南是不會在吃飯時間如此頻繁的使用手機的。

斜眼偷偷注視著名井南,朴志效發現她的褐色瞳孔裡有光在閃,細心保養的面頰肌膚透著粉色,調皮的小舌時不時竄出輕舔上唇,還有那笑聲,愉悅中帶點羞澀。

微微晃著頭,朴志效移開視線。多年以前的回憶不斷席捲而來,讓她眼眶有些發酸。

真的是瘋了,朴志效覺得自己一定是腦筋不正常,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被前男友背叛太傷心才會突然憶起當年。

「等等吃完飯我們來看電影吧。」終於放下手機的名井南重新拿起筷子繼續緩慢進食,神情愉悅的詢問道。

「我--」朴志效清清乾澀的喉嚨,視線依然不願停留在名井南身上:「我想起來還有作業要改,晚點有時間再說吧。」

「喔、好,妳忙。」名井南單純的以為朴志效是因為忘記工作而慌張才如此,理解的點點頭:「碗筷放著吧,我吃完一起洗。」

朴志效當然不肯。她匆匆將自己的碗盤洗乾淨,離開前還禮貌的和名井南道聲晚安才走。

那晚對朴志效而言是個不眠夜,她弄不清自己暴躁的心情到底從何而來、為何而來,也不明白這究竟代表什麼意思。

於是朴志效和名井南玩起了躲貓貓,她開始接受從前總嫌太累的同事宵夜邀約,訊息回覆時間漸漸延長,即使有假也會想盡辦法離開家。好在朴志效是個好人緣的人,日本朋友不少,時間久了讓名井南雖感到奇怪卻也說不了什麼。

之後,朴志效連平井桃的邀約都會推掉。

『妳真的有那麼忙?』平井桃的簡訊少了慣有的表情符號,讓朴志效感覺出她不太高興。

『補習班最近學生多了很多,我也想去啊』這句回覆當然是騙人的。

『是嗎,那我就和南去看房了,大忙人快空出時間來(笑臉)辛苦啦』

看來警報解除了,朴志效敷衍的回覆個表情符號後收起手機。

朴志效當然知道自己這麼做很不應該,但她徬徨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於是她只能逃。

「妳會因為自己的好朋友談戀愛而不開心嗎?」

終於在某天,朴志效忍不住向自己的同事發問。

「啊?」林娜璉,和朴志效同樣是韓文補教老師,疑惑的偏頭:「妳是指對方重色輕友嗎?」

朴志效想了想,名井南並沒有重色輕友,所以她搖搖頭:「沒有到那麼嚴重。」

「妳朋友是男生還是女生?」

朴志效抿著下唇,手不自覺得抓緊衣襬:「當然是男生。」

「那、答案不是很明顯嗎?」林娜璉誇張的擺擺手,還不忘翻了個白眼:「妳喜歡他啊。」

「我才沒有喜歡她!」

「她?」

朴志效驚覺自己在慌亂間用錯了詞:「不是!說錯了,總之我才沒有喜歡他。」

「妳說沒有就沒有嘍。」

以後千萬別找林娜璉談心,這是朴志效得到的結論。

躲躲藏藏的第五天,當朴志效與朋友喝了點酒晚歸時,一推開門,陰暗的客廳透著微弱的光線,還有細微的嘈雜聲。

輕手輕腳的關上門拖鞋進屋,藉著電視機發出的銀光,朴志效發現睡在寬大軟坐墊上的名井南,看樣子是看著電視不小心睡著了。

入秋的天氣躺在暖爐裡是很舒服,但夜晚溫度降低,名井南身上又沒有披蓋任何衣物,只穿著寬鬆的睡衣褲睡在這,怕是會著涼。

朴志效深吸口氣,決定叫名井南起床。她的眼神時不時地望向名井南裸露在外的細緻鎖骨,直到名井南悠悠轉醒,朴志效才將視線徹底移開。

「嗯...」揉揉酸澀的眼睛,名井南睡眼惺忪的嘟囔道:「志效,妳回來啦...」

「很晚了,快點進房去睡吧。」朴志效答非所問,站起身頭也沒回的進房拿了睡衣褲後進到浴室梳洗。

妳沒有喜歡她。朴志效對著霧茫茫的鏡中人警惕著。妳沒有喜歡上自己的好朋友。

以前沒有,現在也不會。

像是咒語般的在心中默念著,朴志效穿好睡衣走出浴室。

看見名井南還坐在客廳,朴志效其實並不訝異。自己如此明顯的疏遠也該換來一些質問了。

於是她故作輕鬆的率先發問:「怎麼還不睡?」

「我有做錯什麼嗎?」果不其然,名井南神情頗為認真的詢問道。

「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為什麼...」名井南咬緊下唇:「還不是妳最近都不太搭理我,對我的態度也很冷淡,是不是我有做什麼事惹妳生氣了?」

「沒事,不是妳的問題。」朴志效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似的:「只是最近真的太累了。」

名井南眨眨眼,眼神透露出質疑:「真的?」

「真的。」

「不是因為我用完浴室沒關燈?」

「不是。」

朴志效笑著搖搖頭,看見朴志效露出笑容的名井南也揚起嘴角。

兩人就這麼安靜的相互注視著,朴志效望進名井南清澈的眼眸,神情有些呆愣。

被注視著的名井南也有些不好意思,率先別開眼:「累了就早點休息吧,我買了妳喜歡吃的起司蛋糕放在冰箱裡,記得要吃喔。」

「嗯...好,」朴志效低下頭:「謝謝,晚安。」

「晚安好夢。」

那塊起司蛋糕,直到一個月後名井南搬到新的租屋處,朴志效才終於將它從冰箱中拿出來,連同名井南遺留在浴室中的牙刷。

不是因為遺忘,而是比起被收拾的乾乾淨淨的客房,唯有這兩樣東西的存在,才能讓朴志效相信過去兩個月的同居時光並不是一場夢。

壞掉的起司蛋糕散發著怪味,就好比朴志效連自己都捉摸不定的內心。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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